經(jīng)濟觀察網(wǎng) 文博時空/文 董嚴/文 《清明上河圖》全長?528 厘米，描繪了從汴京京郊到城內(nèi)的景觀，包含 500 多人、 60 多匹牲畜、 28 艘船只、 30 多座房屋樓宇、 20 輛車、 8 頂轎子等景物細節(jié)。遵循古畫從右往左的游覽順序，我們的探尋之旅便開始于遠郊外的運炭驢隊，穿過畫中的屋舍、小販、商戶、堤岸、行船等去尋找《清明上河圖》里的六處險情，看看你一共能找到幾個？記得看最后，還有一個“隱藏彩蛋”！

宋徽宗時期，汴京已經(jīng)發(fā)展成人口逾百萬的超級大都市，柴荒讓木炭的供應(yīng)遠遠無法滿足城市對燃料的需求，其主要燃料已經(jīng)被煤炭取代。寒食節(jié)結(jié)束，清明節(jié)到來，家家戶戶開始生火做飯，炭火需求量變大，城內(nèi)居民的炭火全靠運炭驢隊運送，他們很可能要將炭火運送到城門口外、遞鋪左側(cè)的炭火市集，然后流轉(zhuǎn)到各家各戶，化為繁華市井中的一律炊煙。

運炭驢隊

城內(nèi)的炭火市集

行過小橋，我們會看到一片谷場。谷場是農(nóng)村用來打麥子的場地，在秋收時節(jié)，農(nóng)民會將收割來的小麥鋪在地上，用牛拉著石磙碾掉麥子的外殼。此時正值初春，打麥場空無一人。在打麥場周圍坐落著五間草房、一間瓦房和一個畜棚，參差錯落的樹木將其圍成了一個小小的村落。門前搭著涼棚，供過路的人休息歇腳。時候還早，客人未至，主人在屋后的谷場忙碌著。

郊外的房屋與畜棚

谷場主人

險情1

隨著汴河出現(xiàn)在畫面中，一片蔥郁的柳樹格外引人注目，蒼勁的柳樹矗立于隋堤之上，這便是“汴京八景”之一的“隋堤煙柳”。除了審美價值，隋堤之上的楊柳還會被砍去樹梢，然后捆扎起來相連釘在汴河兩岸，用于防洪抗險，因此此處的楊柳樹干古老粗壯，紙條卻柔弱細嫩，形成了獨特的觀賞景觀。此處便是全卷第一個“隱藏險情”。

隋堤煙柳

險情2

一行趕路的青紗轎隊伍正踏青或掃墓歸來。一行人中，有開道的護衛(wèi)、坐青紗轎的女主人、騎馬的男主人。宋代官員的代步工具是馬匹，由此可以推斷這或許是個經(jīng)濟較好的官眷人家，主人頗為講究，在青紗轎上還有按清明習(xí)俗裝飾的鮮花和柳條。

青紗轎隊伍

細看隊伍最前端，一個仆人神情慌亂，正用手指著什么。

慌亂的仆人

順著他的手望去，我們會看到另外兩個手忙腳亂的路人，其中一個人吃驚尖叫，用手指向前方，另外一個人則張開雙手，邊跑邊攔截，旁邊還有一個婦人心急如焚地跑向自己的孩子。

慌亂的路人

奔向孩子的婦人

此處是全卷第二個“險情”——瘋馬/驢沖撞發(fā)生地。雖然原畫此處有所磨損，但是從輪廓依然可以看出這是一個瘋馬/驢，正橫沖直撞，驚擾了周遭路人。

瘋馬/驢

看熱鬧的路人

險情3

這里是宋代的“消防站”，也是全卷第三個“隱藏險情”，它代表著宋代管理者對火災(zāi)的預(yù)防意識。根據(jù)宋朝皇帝欽定的《營造法式》中記載：望火樓是一座建造在立柱上的方形二層樓，要建在全城的高處，且規(guī)定樓要高30尺以上，也就是要有9.30米以上，相當(dāng)于4層樓的高度。宋代房屋多為土木結(jié)構(gòu)，容易失火，因此宋代消防有規(guī)定，每一坊都要有一座望火樓和一隊消防兵，在發(fā)生險情時可以及時應(yīng)對。

望火樓

此處已經(jīng)臨近碼頭，碼頭邊上的飯店是典型的宋代敞軒式建筑，臨水一側(cè)的鋪面建在吊腳平臺上，屋檐下有防雨棚，還支起了雨傘，旁邊的伙計正用一個竹竿撐起彩旗帶，以招徠顧客。

臨水的飯店

沿著飯店前的小路前行，便是王家紙馬店，主要銷售清明節(jié)祭奠先人所用的紙馬等祭祀品，與唐朝人喜歡厚葬不同，宋人更追求現(xiàn)世生活的享受，主張薄葬，因此多以紙做的錢和冥器替代實物冥器。紙馬店旁邊，相隔一個小巷，便是牲口交易店，供牲口買賣。

王家紙馬店

牲口交易店

當(dāng)你穿行于汴京的街道，千萬不要忽略了路上行走的小販。店旁的小販手拿貨架，頭頂貨盤，正在到處尋找可以擺攤的地方。他拿的這個貨架是一個便攜式、可折疊的木支架，設(shè)計靈感大概是來自交椅的折疊形式，這個貨架在全卷多次出現(xiàn)，象征了北宋小攤販經(jīng)濟的興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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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攤販

險情4

繼續(xù)前行，便看到了運河右側(cè)第二個漕運碼頭，可以停放十多艘平行排列的大型漕船。漕船是一種半封閉的運輸船，從船的頂棚一直包到船體，兩側(cè)開有小窗。

漕運碼頭與漕船

此時船已停靠，但船上的四位船工卻面向同一方向不約而同地伸出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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焦急的船工

這是全卷第四處“險情”：在他們斜前方有一艘船很快要撞上自己，因此船工紛紛著急伸手示意對方，對方此時也出動所有船工，使出九牛二虎之力轉(zhuǎn)動船槳改變航向，避免了兩船相撞的危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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漸漸行至熱鬧處，人車馬船多了起來，險情也一個接一個出現(xiàn)。

險情5

繁忙的碼頭不時會有事故出現(xiàn)，一條大船過橋時因船體過大險些和橋相撞，引發(fā)周圍一陣驚呼。好在船工經(jīng)驗豐富，情急之下拿起測量水位的標(biāo)桿死死抵住橋梁，其他船工配合默契，提醒路人避讓、迅速放下桅桿，緩解了險情。

船橋險相撞

險情6

大船度過危機，不想?yún)s驚了橋上的馬，猛地奔向?qū)γ娴囊豁斵I子，馬夫急忙拉住馬匹，對面的轎夫喘了口氣兒，定睛一看，馬上的不正是他家已外出離家一年的老爺嗎？誰說意外不能帶來驚喜呢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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轎馬險些相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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轎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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馬隊

此處是全卷最熱鬧擁擠的虹橋，又叫“飛橋”或“無腳橋”，學(xué)名為貫?zāi)竟皹颍钱?dāng)時最先進的伸臂式橋梁，采用釘接鉚合的技術(shù)組合成了上下兩層疊壓的拱骨，由兩岸凌空通向彼岸，然后在拱骨上安裝木板。為了便于漕船、民船通行，橋梁沒有設(shè)置橋墩，是研究宋代營造工程和橋梁發(fā)展的重要資料。

當(dāng)時汴河河水經(jīng)常暴漲暴落，幾乎年年都會毀壞橋梁，造成災(zāi)害，這座虹橋因為沒有橋柱，不會直接受到激流沖擊，所以堅固耐用，汴河之上均采用這種結(jié)構(gòu)的橋。出人意料的是，這樣巧妙的橋梁是由一位關(guān)押在監(jiān)獄里的士兵發(fā)明的。

虹橋

過了虹橋，整幅畫卷基本過半，我們六處險情已經(jīng)全部找完，但是別急著劃走，后半部分還有過一個非常有趣的“隱藏彩蛋”，我們接著往后看！

哪里人多哪里就有攤販的身影，在橋中人群密集處，小攤販們占道經(jīng)營，原本不寬敞的橋面更顯擁擠，橋左側(cè)第一個攤位是傘下的繩索攤，第二個攤位是涼棚下的熟食點心鋪，以交腳貨架來擺放熟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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橋中的小攤販

在橋上行走時，你很容易會注意到兩個衣袖特別長的人，這種人在古代被稱為“牙行”，即現(xiàn)在的中介，穿長袖衣服是為了在袖筒里以手指示意來討價還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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牙行

在宋代，供人臨時歇腳的地方，即為“腳店”。這是一家旅館兼酒館，門口立著彩樓歡門，掛著“天之美祿”的招牌。門口端飯的“外賣小哥”你注意到了嗎？通過對《夢梁錄》《東京夢華錄》《武林舊事》等文獻的考證發(fā)現(xiàn)，外賣現(xiàn)象在宋代已經(jīng)相當(dāng)普遍，“市井經(jīng)濟之家，往往只于市店旋買飲食，不置家蔬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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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千腳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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腳店門口的“外賣小哥”

如果你想在汴京乘船出行，一定要會區(qū)分漕運碼頭和客運碼頭。虹橋右側(cè)多為漕運碼頭，左側(cè)為客運碼頭，體現(xiàn)了宋朝合理的城市規(guī)劃。此時一個挑著扁擔(dān)的居民正匆匆上船，準備前往遠方送貨，水運是他們?nèi)粘３鲂械囊粋€重要方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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客運碼頭

從古樹旁右拐，會先路過一家燒餅鋪，再往前走便是一家修車行。一個工人正在用錘子調(diào)整車輪，領(lǐng)一個工人在制作車輪輻，車輛零件和修車工具散落一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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修車行

在修車行斜對過，你會看到一個賣藥攤，一群人正圍著一個江湖郎中，聽他吹噓自己的藥功效如何，就連路過的小販也不禁駐足，盤算著自己幾天的工錢能支付得起這份藥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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賣藥攤

宋代流行陰陽五行、推步占卜，因此汴京街頭有很多占卜攤位。此時柳樹旁的草棚下，掛著“神課”、“看命”、“決疑”三個條幅，算命先生正端坐于條幅下，為白衣男子卜卦，周圍吸引了三四人旁聽。宋代占卜不僅出現(xiàn)在日常生活中，就連政治斗爭中也有使用，以至于曾有術(shù)士說：“士大夫的命運，在我可否之間”。這位大師想必算的很靈，不然怎么會挨著政府部門（遞鋪）設(shè)了攤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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算卦攤

宋代的驛站設(shè)置有兩種：館驛和遞鋪。遞鋪是指宋代在水陸交通沿線所設(shè)傳遞公文的機構(gòu)，工作人言主要由軍卒充當(dāng)。在卦攤旁邊正有一個高等級的遞鋪，公差負責(zé)起碼傳遞朝廷和地方公文，起到上傳下達的作用。馬匹是公差的主要交通工具，在宋代，馬只能用來騎行，而不能馱貨或拉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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遞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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遞鋪的馬

牛車在宋代也是一種運貨的交通工具。這是一輛三頭牛拉的車，車廂兩側(cè)都用木板遮擋，前后均設(shè)有半圓形的門，隱約可見車內(nèi)的人與貨物。牛車的裝飾體現(xiàn)了森嚴的等級制度和乘坐者的身份，牛車車毅顏色以彩漆為貴，其次是黑漆，地位較低的官員不允許上漆，裝飾的材料也從高到低依次有金、銀、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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牛車

城墻之上為鼓樓，是畫面中非常顯眼、也是畫卷中最大的建筑，為五開間，進深三間，屋頂為經(jīng)典的廡殿頂，多重碩大的斗拱將屋檐外挑，增加了屋頂?shù)膭痈小３蓸莾?nèi)內(nèi)有大鼓和臨時床鋪，城墻年久失修，雜樹叢生，已經(jīng)有土坡塌方的痕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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城墻之上的鼓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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鼓樓內(nèi)的大鼓和臨時床鋪

在鼓樓上，有更夫敲鼓向全城通報時辰，每天敲完暮鼓后，更夫便在鼓樓上的臨時床鋪休息，不過此時，更夫正饒有興致地看城墻下的熱鬧，悠閑自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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看熱鬧的更夫

北宋時期，人們常把規(guī)模大、資金多、經(jīng)過朝廷授權(quán)可以自己釀酒、賣酒的店鋪稱為“正店”，把規(guī)模小、資金少，只能在正店批發(fā)酒的小店稱為“腳店”，如前面提到的“十千腳店”。在孫羊正店門口一派熱鬧景象，小攤小販絡(luò)繹不絕，店鋪內(nèi)客人絡(luò)繹不絕，有的酒足飯飽閑談取樂，有的正自飲自酌，欣賞春景。

孫羊正店

孫羊正店門口一個店員正手持梔子燈迎客。梔子燈因外形與梔子的果實相似而得名，來源于五代時期，一位皇帝光臨汴京一家著名酒樓時，酒樓用來裝飾之物，到了宋代成了酒樓有妓女賣歡的標(biāo)志，政府為了獲取更多稅費，也默許酒店的做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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前方的街道人潮擁擠，路人穿梭往來，你有沒有發(fā)現(xiàn)一個舉著扇子的“社恐人士”？這就是我們的“隱藏彩蛋”：便面！

在宋代，也有靦腆不善交際的人士，他們出行時會手拿一把團扇，遇到不方便打招呼的人，就會以團扇遮面，避免尷尬，而對方也會認為這是禮貌之舉。這種扇子就是“便面”，《漢書·張敞傳》層記錄：“自以便面拊馬”。顏師古注：“不欲見人，以此自障面，則得其便，故曰便面，亦曰屏面。”后亦泛指扇面。由此可見，社恐人士的尷尬，古今亦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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便面

到這里我們的汴京之旅就要畫上句號了，你有發(fā)現(xiàn)《清明上河圖》里的六處險情和“便面”嗎？除此之外，你還發(fā)現(xiàn)了哪些容易被忽略的小細節(jié)呢？

圖片 | 董嚴

排版 | 黃思琦

設(shè)計 | 尹莉莎